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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发布时间:2020/5/16  阅读次数:1369  字体大小: 【】 【】【
5月8日,画家黄永玉的夫人张梅溪女士逝世于香港,享年98岁。
黄永玉手书讣告:“梅溪于今晨六时三十三分逝世……多年的交情,因眼前的出行限制,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告诉您。”

  
黄永玉手书讣告

这份讣告虽然仅5行,却包含了70多年的深情。

黄永玉和张梅溪年轻时的那些爱情故事一直传为佳话:
张梅溪是将军之女,相貌出众、气质不凡,受到良好教育,酷爱文学艺术。相比之下,当时十八九岁的黄永玉是刻木刻的流浪小伙。在全家人的反对下,张梅溪毅然与黄永玉私奔结婚,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相伴了一生。

  
黄永玉妻子张梅溪

在张梅溪女士眼里,其夫君黄永玉是一只“小黄牛”,一个“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1924年,黄永玉出生在湖南常德,半岁后随父母回凤凰老家。他的父亲是当地男子小学的校长,父母诞有兄弟五个,黄永玉排行老大,老二和老四也都是画家。但因为家境贫寒,12岁的黄永玉背着小包裹一个人坐船离开了家乡,在陈嘉庚先生办的集美学校读初中,慢慢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14岁那年,黄永玉已经是当时中国东南木刻协会的会员,并且开始发表作品,小有名气。在离开集美学校后,十五六岁的黄永玉当过瓷场小工、战地服务团团员、学校教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流浪在福建、江西等地靠绘画和木刻谋生,历尽了沧桑。

十八九岁时,黄永玉来到了江西一个小艺术馆里工作,在那里,他碰到了一个漂亮大方的广东姑娘张梅溪。姑娘的天真纯朴以及聪明伶俐深深地吸引了他。


将军之女为爱出走

张梅溪的父亲是一位将军,她在家庭的熏陶下从小就酷爱艺术和文学。当时有好多人都在追求张梅溪,其中有一个在航空站工作的青年,人长得很潇洒,他知道梅溪很喜欢骑马,每次都要牵一匹马来邀请她出去到大树林里游玩。黄永玉心想这下麻烦了,自己连自行车都没有!但他没有放弃对女孩的追求。通过侧面打听,黄永玉了解到这个航空站工作的青年人品不怎么太好,爱表现、爱炫耀自己,梅溪倒有点反感了。为了打败竞争对手,赢得芳心,黄永玉选择定点吹奏小号,向姑娘展开了攻势。

每次意中人出现的时候。黄永玉都在楼上吹起小号,虽然吹的技术不怎么高,但是定点吹奏很奏效,终于打动了姑娘的芳心。

那时黄永玉的爱好在木刻画方面,有一天他看中了一块木刻版,很想买,却发现兜里只有8毛线了,心里思量了很久。头发长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不免有些显得羞涩(那个时候不兴留长头发),他想理发,理发那就没有木板了,但放弃很好的梨木板又不甘心,真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姑娘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爽快地说:
“你去理发吧。”
他直率地说:
“理发,木板可就没有了。”

“那我送你一块木板吧。”

后来,黄永玉去理发店了。理完发,他心里还想着他的那块梨木板,想万一她不送怎么办?不送可就糟糕了。正当他愁眉苦脸之时,张梅溪早给他送来了一块他想要得到的木板,从那以后,他们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他们俩相爱的事不久就传到了张梅溪的父亲耳里,将军将女儿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她的家人也没有一个人同意的,都很反对,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能跟一个流浪汉结婚。但此时张梅溪的心早已被丘比特的爱情神箭射中了。

  
黄永玉与妻子张梅溪

黄永玉感到很沮丧,伤心地离开了张梅溪,只身一人来到了赣州。在那里,他很快找到了一份报馆的工作。有一天,正当他难过之时,忽然接到了张梅溪从赣州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了。黄永玉听了惊喜万分。她没有钱怎么跑出来的呢?原来,有一支由地下党组织的演剧队正在韶关演出,张梅溪以出去看戏为由从家里跑了出来。她把金链子拿出来卖了,然后坐了黄运车(一种运货的车子)来到了赣州。

黄永玉马上从朋友那借来了一辆自行车,骑快车直奔60公里外的赣州。离赣州还有10公里路,已是晚上10点多,天黑了,完全不能骑车了。他便找了个鸡毛店住了下来。店里没有被子,他只好用散的鸡毛盖在身上当被子。他太兴奋了,无法入睡,只觉得全身都在被跳蚤咬……第二天一大早,他把身上的鸡毛拍干净,然后再骑车赶路———去接自己的新娘。赶到赣州,她一见到头发上全是鸡毛的他,笑得差点流出了眼泪。

黄永玉对眼前的幸福不免有些担忧,试探地问她:
“假如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

她故意说:
“要看是谁了。”

黄永玉说:
“那就是我了。”

她回答:
“好吧。”

两人相约从此永不分离。黄永玉把她领到一个朋友开的旅馆里安置了下来。黄永玉的一些文学界、艺术界的朋友都撮合道:“结婚吧,反正她不要回去了。”

就这样,他们在那个小旅馆里举行了一个简单却很有意思的婚礼。

  
黄永玉与妻子张梅溪

黄永玉在他的《音乐外行札记》中有一段文字记录了他的这段爱情经历:“我年轻时节衣缩食,在福州仓前山百货店买了一把法国小号,逃难到哪里都带着。刻完了木刻就吹吹号,冀得自我士气鼓舞。那时,我刚刚熟悉第一个女朋友,远远地看到她走近,我就在楼上窗口吹号欢迎。女朋友的家人不许她跟我来往,说:‘你嫁给他,没饭吃的时侯,在街上讨饭,他吹号,你唱歌。’抗战最后的那几个月逃难,我把小号失落了。去年,我在九龙曾福琴行用了近万元重新买回一把。面对着我50年前的女朋友说:‘想听什么?’如今,嘴不行了,刚安装假牙,加上老迈的年龄。且没有按期练习,看起来要吹一首从头到尾的曲子不会是三两天的事了。”

  
黄永玉与妻子张梅溪

大雅宝胡同的岁月
1947年,黄永玉在上海参加中华全国木刻协会,从事木刻运动与创作活动。1948年夫妻俩来到香港,那时黄永玉在画坛上还没有名气,整天干着木刻———那是需要心和力交融的。而爱情的滋润使黄永玉勤奋耕耘,他的艺术灵感也随之奔涌而出,他的木刻画在香港渐渐有了名气,很多人争相购买。

  
黄永玉(右)与表叔沈从文

1953年2月,黄永玉服从了表叔沈从文先生的劝告,与妻子张梅溪抱着7个月大的儿子从香港来到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科任教。

张梅溪是一位很有爱心的女人,她和先生一起悉心饲养了一大堆的动物。家里不仅有狗,还有猫头鹰、火鸡,甚至还有猴子、狗熊、小梅花鹿……

当他们一家子带着这些动物一起住进美院宿舍的大杂院时,让许多人都感到非常意外,真不知道他们夫妻是怎样应付那些可想而知的麻烦的。

  
左起:黄永玉夫人张梅溪抱着黄黑蛮,张仃夫人陈布文抱着张寥寥。

住进了美院这个大杂院里,他们结束了长期的漂泊,至此似乎应该安定下来了。这个“大杂院”就是大雅宝胡同,当时黄永玉一来,大雅宝胡同甲二号立马欢天喜地,因为他是天然的“孩子头儿”。

  
20世纪50年代,黄永玉带领大雅宝的孩子们外出郊游时留影(左起:李小可、董沙雷、彦冰、董沙贝、张郎郎、程芙山、袁骢、袁骥、李燕、黄永玉、李琳)

据李苦禅之子李燕回忆:“我们都尊称他‘黄叔叔’,其实他在美术界跟谁也论不上辈儿。第一,他不是国立艺专出身,美院教授全非他的师长。第二,他未入某某门下,也跟谁都跨不上师兄弟。到现在我也不知他曾拜师何门,简直就是个无师自通的‘天纵之才’,不论国、油、版、雕、书法、篆刻以及诗文之类,他一学就会,一会就高尚,连自制烟斗,也可以办个大展。他巧用原料,出奇制胜,有专门收藏烟斗者欲出高价换之,他一个也不卖,完全自得其乐。他特别会玩儿,一辈子又会挣大钱又会神玩儿,永远发明乐趣。”

  
黄永玉一家在大雅宝胡同


  
20世纪50年代,张梅溪与大雅宝的孩子们

  
黄永玉与万曼两家人在葡萄藤下合影

这段日子里,黄永玉夫妇生活安定,黄永玉创作的木刻《春潮》、《阿诗玛》轰动了中国画坛。而后,他又开始学习国画,他喜欢上了梅与荷花,他笔下的荷花,在形态、色彩、风韵上独具一格,令人眼前—亮。对于黄永玉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和创作更重要,然而这位自称“湘西老刁民”的黄永玉,他的特立独行、敢怒敢言、宁为玉碎、不求瓦全的倔强性格,没给他少惹麻烦。

  
黄永玉在大雅宝工作室做木刻

黄永玉的生命历程中,有一次名震全国是因为北京的一个“黑画展”。上世纪70年代装修北京饭店,周总理把李可染、李苦禅等当时一批所谓下放的画家都请回来做装修、配画工作。当时把黄永玉调到北京饭店去负责18层的整体设计。到快过年的时候,黄永玉和吴冠中、袁运甫、祝大年四个人到了重庆旅行、写生,听人说“北京不得了了,北京现在批黑画了,有个人画了个猫头鹰,结果出大事了”。他不以为然地说:
“画个猫头魔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画过。”

大家也不知道就是在批他。后来,他自己跑去看展览,看看到底是幅什么画。一看,他的猫头鹰挂在中间,批得最大的一个就是他。很快,他被关进了“牛棚”。

  
袁运甫,吴冠中,黄永玉,祝大年,张梅溪(右起)在重庆旅行写生

在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和黄永玉患难与共相依相伴是他的家人。一家人被赶进一间狭小的房子,房子紧挨人家的墙,光线很差。张梅溪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上这一打击就病倒了。黄永玉心急如焚,请医生治了也不见好,他灵机一动,在房子墙上画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窗子,窗外是绚丽的花草,还有明亮的太阳,顿时满屋生辉。后来。黄永玉下放到农场劳动了三年,在这段时间里,妻子张梅溪一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外来的打击。

黄永玉在“牛棚”中曾经偷偷地写下长诗《老婆呀,不要哭》,来安慰妻子。在诗中,他大胆对她说“一百年不变”。

2018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了张梅溪的《林中小屋》一书。这本书原名《绿色的记忆》,是张梅溪根据黄永玉和女儿黄黑妮在小兴安岭农场下放时的生活经历与见闻,用孩童的口吻写成的一本回忆故事集。

“文革”之后,拨乱反正,黄永玉有过一段顺利的日子,他当了美协副主席,还荣获了“意大利国家勋章”,名利滚滚而来。1988年,他携妻子又回到阔别了35年的香港。

  
张梅溪著 黄永玉画 儿童小说《绿色的回忆》

十万年爱情宣言
1970年,黄永玉给夫人张梅溪又写了一首情诗。诗中说:

“我们相爱已经10万年。”

他一本正经地对夫人说:
“不是说人生百年结为一世夫妻吗?10万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

后来又在一幅画上题诗:

“嫁与老夫只一好,凡有好画留下来。他年翻开箱底看,取为儿孙剪新鞋。打油诗一首,梅溪老伴一笑。”

  
黄永玉作品“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站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而在张梅溪女士眼里,其夫君黄永玉又是什么呢?是一只“小黄牛”,一个“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在家里,黄永玉是位好父亲、好丈夫,梅溪是位好母亲、好妻子,黑蛮、黑妮是他们的好孩子。记者采访他时问:“你在北京、凤凰、香港、意大利都有家,你的家的概念是什么,到底哪个是你的家?”黄永玉说:“都是我的家。买房子本身可能有一种艺术创作的冲动,不一定都是一种无知的享受。儿女都让他们独立,自食其力,他们现在不需要我了。我的女儿在意大利也几十年了,从小到现在没有穿过高跟鞋,没有涂过口红,没有烫过头发,40多了。儿子嘛,本本分分也是一个画画的人,老老实实,从来不招是非,从小到现在没有骂过一次粗话。”

  
张梅溪绘画作品

  
张梅溪绘画作品

张梅溪是位好母亲、好妻子外,也是儿童文学作家,著有《在森林中》《好猎人》《绿色的回忆》等作品。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创作水墨和油画作品,在国内外各地写生作画,此后一直在北京、香港、意大利等各地从事绘画创作,并曾于香港大会堂展览馆、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

  
晚年的黄永玉和张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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